黄昏钟响，放学时刻，明智高中的大门旁停了辆引人注目的黑色宾士，令每个经过的学生好奇，赞叹和欣羡。

好奇，这辆宾士的拥有者是谁；赞叹，这台车真是棒呆了；欣羡，拥有这台车的人。

只有一个人，对这辆宾士投以一记厌恶的眼光，随即快步走开。无奈一位中年人从宾士上下车，赶忙拦住了她。

“大少爷要见你。”严家司机不甚有礼的对小橘说。

“我不想见他。”小橘掉头就走。

严家司机不客气的扯住小橘的手臂，把她拖到车子边。

“放开我！”发怒的小橘甩开严家司机的手。

“大少爷说若你不听话，就用强的。”严家司机警告她。

“哼，土匪！”小橘迳自打开后座的门，进到车厢里。

黑色宾士很快地开走了，可有两个人还盯着扬去的车影看。

秀美面带担忧，不知严至豪的大儿子为了什麽事找上了小橘。

站在秀美身后的另一位脸色也好不到哪去。“那个人是谁？”唐皓轩冷冷地开口。

秀美转头睨了他一眼，一付少管闲事的表情，随即离去。

那个指名要见小橘的大少爷是谁？以宾士当交通工具，还请了司机，非富即贵。他有记下了宾士的车号，应该可以查的到。唐皓轩自书包里取出手机，正要拨号，猛然怔住──他不该去查，不该对小橘的事情这麽好奇。

他必须克制住自己，封锁自己的心，让它停止不正常的波动和起伏。

唐皓轩收起手机，故做漠然地离开校门。

载着小橘的宾士，停在严家位于阳明山上的豪华别墅。

以灰色为主的建筑物，透着严肃冷酷的气息，令人难以亲近。

来到别墅大门，小橘习以为常的自己打开大门进入，她不住这，不常来这，但也非头一次来。严至豪是绝对禁止她踏入严家大宅的，可有人偏不理会他定下来的规矩──严至豪的大儿子，严方昊。

年约二十八岁的严方昊，一如严至豪年轻时斯文俊俏，令每个见过他的女人都拜倒在其西装裤下，可终年冷冻的表情又令人畏惧，双瞳不时映着狡诈的眼神，犹如时时算计他人的老狐狸。

他斜倚在豪华的皮沙发上，见小橘进门，睨着她口气不佳的说：“爸昨晚有去杨菁菁那，你怎麽没跟我说。”

被迫与自己讨厌的人见面，小橘脸色相当难看。“我为什麽要跟你说？”

“我记得我先前已经很清楚地吩咐你必须做这件事情，而你却把它当成耳边风。”严方昊字句间夹着威胁的口吻。

“我没说你还不是知道他的行踪，你分明有派人跟踪他。”居然派人跟踪自己的父亲，严方昊不只令人难以捉摸，更令人觉得恐怖。

“你还是必须打电话。至于我这麽做的理由，你没必要知道。”

“我又不是你的部下，你没有权力命令我做任何事。”小橘倨傲地回话。

“怎麽会没有？你可是我亲爱的‘妹妹’啊。”严方昊闪过一抹讽刺地笑。“反抗我，你会付出代价。”

“严方昊，你彻头彻尾都是个可怕的恶魔！”小橘浑身剧烈颤抖着。她深深握住拳头，藉由指甲刺进肉里传来的疼痛，提醒自己不可冒失地冲上去打他。

“多谢夸奖。”嘴边似是接受赞美的微笑，眼神却冷冽的宛如可以冰冻六月天，没人敢违抗他，小橘既然成了其中的例外，她就要有能力承担他的怒气。

铁灰色的大门此时被打开了，一名俊朗的男子面带笑容走进客厅。

男子的出现让小橘怒火瞬间消退，转为惊喜地奔向他。“二哥！”

年约二十五的严尔祺是小橘唯一会敬他为哥哥的人。严尔祺为严至豪另一位情妇所生，在那名情妇过世后，就将他接回来严家大宅，欲将他培养成严方昊的副手，两人一同接管严氏集团。严尔祺的个性和严方昊截然不同，若严方昊为老狐狸，严尔祺便是小白兔。个性虽温和好相处，但也不至于任人宰割，他与其兄还算相处的来，且在知道小橘这个妹妹的存在后，对她疼爱有加，比起严至豪和严方昊，他是真真将小橘视为亲妹妹来看待的人。

“你不是在美国，几时回来的？”小橘连着追问严尔祺。

严尔祺摸着小橘的头，眼里透着宠昵和一抹不易察觉的情愫。“昨晚临时决定回来的。”天生聪颖的他今年在美国大学取得硕士学位后，即待在严氏集团美国分公司上班，前两天才被严方昊紧急召回。

“怎麽回来不先打给我？”他们兄妹俩一有空都会互通电话。

“住在美国太久，时差一时调整不过来。昨晚一到家就狂睡，今天中午才醒，又赶到公司一趟。”他解释着。

“辛苦你啦！”小橘犹如对待哥儿们一般拍拍严尔祺的肩膀。

“我有帮你带礼物回来，你要不要现在拿？”严尔祺露出灿烂的笑容。

“有礼物？好哇！二哥你最好了。”她难得用有点撒娇的口吻嚷着。

“你先上楼吧。还记得我的房间是哪一间吗？”

“记得。我上去等你。”她晓得严方昊和二哥一定有话要说，于是快快闪到楼上去。

直到看不见小橘的身影了，严尔祺才转向严方昊，可严方昊依旧没正视他。

“大哥。”

“傅经理向你说明过你的职务了？”严方昊冷冷地开口。

“是。”即使是开朗如他，在严方昊面前，也很难露出笑容。

“明早开始上班，不要迟到。”他的命令冷酷无情，毫不给才刚回国的弟弟一个喘息的时间。

“我能拒绝吗？我并不想在严氏上班。”严尔祺苦笑着说出一句自己心底的渴望，纵然他明白说了也是白说。

“你可以试看看。”严方昊并未因为严尔祺的话而动怒，因他深知弟弟除了来严氏，没有其他选择。

又一记苦笑，“你吃定我就是了。”

“当然。”严方昊转头看了弟弟一眼，“别忘了那件事……”

严尔祺抿了抿嘴，“我知道，我没忘。”那是他和严方昊的秘密，一个严方昊硬加诸在他身上的秘密。

“另外，卓晴薇今年已满十八岁，可以嫁人了。”他别有深意的瞄着严尔祺。

卓晴薇，小橘的本名。

“大哥！”洞悉其兄的念头，严尔祺忍不住惊叫。

“你明白我的意思。”丢下这句话，严方昊转身离去。

这警告，也来的太突然了。严尔祺极度不悦的捶着沙发。他该怎麽办，怎麽办？

严尔祺开始慌了。

“你有没有男朋友？”

严尔祺一面将印有ＴＯＭＭＹ字样的提袋交给小橘，一面问着。

“没呢。”小橘探头瞄了瞄提袋里的东西，似乎有上衣，牛仔裤和饰品。

“有没有喜欢的男生？”

“也没有。”看这些为数不少的礼物，二哥肯定破费了。“你怎麽买这麽多样，花很多钱吧？”

“有没有男生追你？”花多少钱不是重点，重点是他想知道小橘与异性交友的情况。

小橘再度摇了摇头。

“真的假的？”严尔祺非常惊讶。小橘外型亮丽又不失可爱，加上开朗好相处的个性，有一打的男生追她也不奇怪。

“真的噜。”二哥怎麽突然关心起这些问题。“别以为你妹行情很差，时常都有人在跟我告白，只是都被我拒绝，当然就没下文了。”

“你眼光太高了吧，这麽多男生没一个看上眼。”他表面打趣，心底则暗自松了一口气。

“都不喜欢我有啥办法。”小橘耸了耸肩。

“那像二哥这型的呢？”严尔祺战战兢兢的问着。

“二哥你？你长这麽帅，肯定成天有一堆女生倒贴你。”小橘笑着糗他，“二哥，你是有喜欢的人，怕告白被拒绝，所以对自己突然信心没了？”

前一句她答的完全不得要领，后一句倒是命中红心。“我只是问问而已，你别乱猜。”

“嘿嘿，肯定有内情。”小橘晃了晃提袋，“谢谢你的礼物，我会好好珍惜的。抱歉让你破费啦。”

“哪会。多久才送你一次东西。”或许现在尚不是说出来的好时机，可他已经快没时间了。严尔祺装作轻松自在的模样和小橘对话，实际上已心急如焚。

烈日当空，晴朗如云，正是挥汗运动的好天气。

“哇！进了。”

“灌得漂亮！”

“哈，我们领先十分了。”

明智高中班际篮球比赛正热烈展开，今天是小橘的班级“二年二班”与另一班级的复赛，此场胜者将取得决赛资格。

战局已进入下半场，目前由二年二班领先，众人围在场边观战，小橘甚至带领大家帮选手们加油。

唯一对球赛完全没兴趣，不参与其中的，自然是唐皓轩了。他按着老习惯，选了篮球场附近的树下乘凉看书。

一名女同学悄悄的朝唐皓轩的位置走去。

自他转来班上，她就情不自禁的注意着他，进而产生好感。特别崇拜日本杰尼斯型偶像的雨柔，对外型，气质与其偶像们相似的唐皓轩很难不动心，甚至愿意主动出击替自己制造机会。

“对球赛没兴趣呀？”雨柔在唐皓轩身旁蹲下，试着和他攀谈。

唐皓轩抬头望了雨柔一眼，随意应声：“没。”她眼神所代表的意思他太清楚了，而他不会给她任何机会。

“你真的很爱看书欸，在教室里你也几乎都在看书。你在看什麽书？”

唐皓轩把书举高，让雨柔看书的封面。精装书皮上仅有一张似是古迹的照片和一些英文字。

“这是……？”她看不懂上头的英文。

“在讲古文明的书。”他语气冷冷淡淡。

书面上密密麻麻的英文，令雨柔头皮发麻。她这年纪的女生通常都是看些漫画或风花雪月的言情小说，雨柔自然也不例外。她不但英文差，对古文明亦毫无兴趣，何况她本身就不是个爱看书的人。

唐皓轩把视线转回书本正文上。雨柔此刻心头在想些什麽他不用猜也晓得。

此路不通，只得另找别条走。

“除了看书，你还有什麽别的兴趣？”

“没了。”唐皓轩乾乾脆脆两个字，就将另一条路也给堵死。

他的回答顿时令雨柔难堪了。兴趣不行，那换讲家庭总可以了吧。

“你家里有……”

“我看书不喜欢被打扰。”问句还没说完，立刻被唐皓轩截断。

他是故意的！雨柔瞪着唐皓轩，脸色相当难看。见唐皓轩继续看书而无意理会她，她也只能识趣的离开。

唐皓轩波澜不兴。比起异性，他更爱书本，唯一会影响他情绪起伏的女生也仅仅一位。

而那一位，正大步朝着他走来。

“书呆子，还看！”小橘笑骂着，抓着唐皓轩的手腕拉他起身。“球赛都结束了，我们班赢了，来合照。”

“合照？”被拖着走的那位，还没进入状况。

“对啊，全班合照留念，祝我们班打入决赛。”大夥儿已在篮球场乔拍照位子了，他居然还在看书，连胜利的欢呼声都没听到，当真是反应迟钝。

来到球场上，小橘把唐皓轩按到前排一个位子要他蹲下，接着喊问是否全班都到齐了。

确定到齐后，班长把数位相机交给担任球赛裁判的体育老师手里。小橘则钻到死党秀美身旁，好巧不巧就站在唐皓轩身后。

“好了吗？”体育老师大声问着，“三二一喊”ＹＡ～“喔！”

二年二班的同学们争相比出胜利的手势。

“来。三，二，一！”

众同学的欢呼和相机的快门声，默契十足的同时响起……

瞧见电脑桌上这张上礼拜全班的大合照，唐皓轩不禁勾起了嘴角。

他非常不喜欢拍照，若那天不是被小橘拖去，他宁可躲起来也不会让自己入镜。

照片上的他仍旧一付死人脸，倒是他身后的小橘，笑容非场N烂，还把“Ｖ”字比到他头上作怪。虽然不是她下场比赛，却为着大家欢喜，在班上算领头角色的她总是带动着整个班级的气氛，将自己的开朗传染给大家。这样的她，如何不吸引他？

或许他真该好好的考虑一番──严谨，缜密的考虑。因为，与他人不同，他不能随意谈恋爱。

电脑萤幕上一排排程式码如蚂蚁搬家地跑动，密集而规律。唐皓轩仔细观察它们的变化。

突然跳出的警告视窗显示有误，唐皓轩把游标移动到他正在测试的关键点上，将那行程式反白，修改了其中几个字。

画面再次跑动，这回从头到尾均没再出现警告视窗。

他松了一口气，随即拿起手机拨打。

此时唐皓轩的脸庞，不是尚有些稚嫩的高中生的脸，而是一个成熟的科学家的神情。

“柯特，是我。目前进度９０％。”

“那可以进入最后的阶段了？”

“嗯。你通知马丁，叫他把光仪拿过来。”

“好，我叫他明天送过去。我有件坏消息要告诉你……印度军方似乎已经掌握到你的确切位置，而美国军方也知晓你的事情了。不过双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进行任何针对你的动作。”

柯特的消息，无疑在唐皓轩心中投下一枚炸弹。他惊怒交加地正想追问，柯特抢在他之前又开了口。

“绝对不是内奸。我们公司里知道你的存在的，只有老板，秘书赫莉，马丁和我，而我们四人都非常清楚公司和你之间签订的合同，我们不可能违约把你的事情泄露出去。”柯特的语气十分严肃。“我怀疑有晓得你的事情的人，特意散布给他国军方，或者是以交易的方式把情报卖出去。你想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人选。”

唐皓轩闻言，很快就冷静下来。确实，当初协议的保密合约非常惊人，柯特他们没必要搬大石砸自己的脚。除了他们之外，还有谁晓得他的事情？

“柯特，我想……我有人选了。”语毕，唐皓轩立刻切断电话，不让柯特追问。

剩下“他们”是唯一的可能，若真是“他们”，告诉柯特此事也没用。

只有他自己对付的了“他们”。

唐皓轩轻吁了一口气。为何平静的日子如此短暂？他费尽心思的隐藏自己，终究曝了光。“他们”这麽做的用意究竟是什麽？他这辈子完全不想碰上“他们”，更不想对上“他们”，他以为“他们”与他是同样心思，看来他的想法错了。

讽刺的是，让他有筹码可和柯特他们谈条件，换取平静生活；让他遭遇现今眼前难题，破坏生活平静，这一切全是同一个人造成的。

唐皓轩环视他身处的小房间。一地杂乱的线路，一整面墙满满的书籍，占满其他空间的两台电脑和三台不知名的方形仪器……

“博士，你已经去世那麽久，可我到现在还摆脱不了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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