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来，张嘴。”待阿花家那口子出去了，喜鹊当真认真的给阿花喂起了粥。

阿花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，她心里清楚自己若是为了孩子要死要活，受折磨的只会是自家那口子和孙大娘，纵然没甚胃口，还是张了嘴。

那粥去了半碗之后，阿花是怎么也吃不下了的，便摆手让喜鹊放下。

喜鹊放下之后，阿花叹了口气，盯着房梁瞧了半晌，这才看向喜鹊道：“我从前从不晓得我在我家那口子和我婆婆的心里分量那般重。”

“为何？”在喜鹊的印象里，阿花家那口子一直对阿花挺好的，两人没成亲前，他去集市就会给阿花带稀奇玩意的。

“我们这三里村，说好听的是民风淳朴，说难听的，便是迂腐不堪，虽然我家那口子是对我一直都不错，但是我还是觉得孩子在他心里更有分量一些。”说到此处，她挥手让喜鹊靠到耳边，小声道：“其实我当时要求保住孩子，除却我真的想留下孩子这一念想之外，还存了私心的。”

“嗯？”喜鹊诧异的看向阿花，阿花向来心思活络，她同喜鹊相比，只是多了几分嘴上不饶人的泼辣，那份善良，却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。

“我其实当时想的是，反正他们都是要选择孩子的，我又何必让事情变得这般难看，还不如自己做出选择，成全了他的大义。”

听到阿花这般说，喜鹊只觉得心里里有些空空，想说点什么又说不上来，只能傻不愣登的看着阿花。

“怎的？被我的想法吓到了？”阿花笑了，伸手捏了捏喜鹊的下巴，“其实我也被自己吓到了，那般命悬一线的情境，我竟还能想那许多，也是奇事。”

被阿花这么一插科打诨的，喜鹊更是不晓得说什么，原本凝重的气氛，似乎也变得轻快起来。

“你且笑上一笑吧。”阿花原本捏着喜鹊下巴的手转移到脸颊上，“人生这般长，也不晓得以后会遇到什么，我现在失去了孩子，是觉得像那天塌了一般可怕，可是转而一想，我曾经失去阿娘时，也这般觉得过，现在不也看开了？”

“你这样说，倒像是失去孩子的人是我了。”喜鹊虽然不大想笑，但还是在脸上扯出了笑，阿花卯足了心思的逗她笑，不过是阿花自己也不愿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罢了。

他们在阿花家陪了阿花一下午，吃完晚饭后，阿花家那口子让陈远威陪他去给孩子下葬，喜鹊则留在阿花家陪阿花。

晚上孙大娘点上了油灯，坐在一旁陪喜鹊和阿花说话，这般的静谧，倒像是头天晚上发生过的惊心动魄都不曾存在过。

陈远威回来之后，喜鹊同陈远威一起回了家。

夫妻两躺在床上许久没睡着，陈远威伸手想抱一抱喜鹊，喜鹊抖了一下，下意识的朝床里侧挪了挪，硬生生的在自己和陈远威之间留出了老大一条沟壑。

陈远威知晓阿花的事情定然对喜鹊的冲击不小，便也没有勉强，到了半夜，喜鹊突然惊叫起来，陈远威凑过去一看，却见喜鹊双眼紧闭，满脸惊恐。

“喜鹊，喜鹊。”陈远威伸手轻轻地摇晃喜鹊。

喜鹊猛地睁开眼睛，盯着陈远威看了半晌方才缓过神来，眼泪却刷的就出来了。

“不哭，不哭，我在。”陈远威伸手拭去喜鹊眼角的泪，虽说喜鹊流泪不是因为他，可是见到喜鹊这般难受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抽痛起来。

喜鹊抽泣了几声，擦掉眼泪之后主动靠在了陈远威的怀里，小声道：“相公，我梦到了阿花生产的画面，全是血，到处是血红一片……好可怕……”

“没事的，没事的，你看阿花不是活的好好的吗？”陈远威伸手轻轻地拍着喜鹊的后背，他这个小娘子，平日里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，实际上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。

喜鹊安静的靠在陈远威的怀里许久之后，问道：“相公，你从前和我说过你杀过人，可是在军营里杀的敌人？”

“是。”陈远威点头。

“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，害怕吗？”喜鹊只要一想到阿花身下暗红的血，便觉得汗毛都倒竖起来，别说是亲手杀人了。

“怕的。”陈远威老实的回答。

喜鹊愣了愣，陈远威在她的心里，就如同天神下凡，在她的记忆里，陈远威不论遇到什么都可以面不改色，他竟也会害怕吗？

“要是我那时候就认识相公就好了。”喜鹊轻轻地蹭着陈远威的胸膛，“那样相公害怕的时候，我也能像现在相公抱着我一样，安抚相公。”

陈远威低头，看向在他怀里撒娇的喜鹊。在认识喜鹊以前，从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。他们只会觉得他天生便该无坚不摧，若是敢胆怯半分，便是丢了他父亲的脸。

后来的许多年，他也习惯了不将害怕和痛苦放在脸上，哪怕真的觉得熬不过去了，也只是在黑夜里独自舔邸伤口。

“相公，你怎么了？”喜鹊仰头，在夜晚晦暗的亮光下，陈远威的五官显得隐隐绰绰的看不清楚，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。

“没什么。”陈远威摇头，在喜鹊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，方才说道：“我就是在想，我们那用来做生意的本钱没了，以后该做什么营生。”

陈远威这样一说，喜鹊方才想起了那已经变成参汤的野参。且不说她不许陈远威再进山，就是陈远威再进山，那野参也是可遇不可求的，哪有那么容易就从新采一株来？

“这……”喜鹊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，进山是不可能的了，种地呢，陈远威名下又连半分田地都不曾有的，思索了半日，喜鹊犹豫的看向陈远威，“不如真的像我阿娘说的那般，你跟着王二哥学习走马？”

陈远威沉默了半晌，点头，“这是条发家的路子。”

夫妻两计划的好好的，却不曾想，陈远威还未来得及同王二学习走马，王二便在走马的半道上出了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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